千秋盛世無危圖(一)
劉先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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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19日,又一個父親節,照例回鄉下老家,陪80多歲的老父親老母親過節。一進家門,老母親就遞給我一把扇子,讓我涼快涼快。通常,這是老父親的習慣性動作,而這次卻由老母親完成。習慣成自然,沒什么講究。只是我,照例又端詳了那與眾不同的扇面:一面是一段《清明上河圖》,一面是《清明上河圖》簡介。
輕搖著扇子,隨著微風撲面,在沉重與輕松交織的心境中,思緒常常禁不住前后飛揚,深念遠慮。
買扇子也要買《清明上河圖》,不知是不是老父親刻意為之。不過,堅持看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和海峽兩岸,卻是老父親的刻意,也是老父親的習慣。老父親喜歡關心國家大事,也算是位卑未敢忘憂國。當然,老母親也照例習慣跟隨,只是因習慣操持家務而看得不夠全面。往往此時,不與老父親爭頻道,我們都自覺避讓,也成了習慣。
《清明上河圖》還上了屏風、墻壁、網絡、電視、書本,成了人們談論最多的一幅名畫。透過這幅名畫,可以清晰地看到重文輕武的宋朝暗含著巨大的生存危機,由此想到內外兼修、文武雙全、終極依托是多么的重要,又是多么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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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如鏡,鑒照崢嶸歲月;初心若炬,輝映復興征程。讀史學史,是我們的必修課,也是我們的基本功。而讀史學史,繞不開《清明上河圖》這幅偉大的作品,這個儲存記憶的場所。
《清明上河圖》是世界名畫之一,是張擇端的經典代表作。張擇端這位北宋的傳奇畫師,采用散點透視的構圖法,憑借著手中一筆成就了驚世之作,成為我國繪畫史上的稀世奇珍、畫之瑰寶,為那座城市和那個朝代留下了豐饒的記憶,傳遞出豐富的時代密碼。
這幅傳世名畫的賞析文章多如牛毛,已成為世界藝術創作絕好的榜樣,其他藝術門類絕佳的素材,也成為藝術創作取之不竭的泉源,有人還創作了同名歌曲,同名文章,同名電影劇本。
憑借這幅時光塵封的歷史卷軸,走進夢幻神秘的北宋王朝,可以探尋千年世界的興衰榮辱。
“手釋長卷話汴梁,宋末美景醉心房,一縷思緒隨風遠,千載追憶夢中藏。”著筆輾轉,王朝盛世,盛在何方?點畫之間,宋朝江山,為何悲涼?
新近的研究表明,當時中國人口總數已經突破了一個億。根據專家測算,宋徽宗時期經過百年積累,經濟總量已經超過世界總量的一半,成為全世界最發達和富有的國家,甚至不遜色于盛唐時期。而雄厚的農業基礎,繁榮的商業、手工業使國庫充實,在文化領域更是“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于趙宋之世?!?陳寅恪語)應該說,如此充實的國庫、繁榮的文化,還有科技的進步,已經為構建終極依托創造了充足條件。北宋手握一副好牌,完全有機會打成一枚金牌。
《清明上河圖》以長卷形式,用現實主義手法,反映了這個和平年代,生動形象地記錄了北宋都城的城市面貌和人民的生活狀況,是北宋城市經濟情況的真實寫照,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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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擇端生活在北宋末年宋徽宗時期,那是宋、金、遼、西夏對峙并存的時期,當時的北宋已經像一位垂暮老人,內外矛盾日趨激化。
《清明上河圖》表現的并非令人賞心悅目的繁榮市景,并非只是簡單地描繪百姓風俗和日常生活。放大10倍可以發現,表面繁榮、歌舞升平景象背后,隱藏著深刻的社會動蕩和生存危機,明線下交織著一條令人心悸的暗線,當時官兵懶散,稅賦繁重,這其實是一幅帶有憂患意識的“盛世危圖”,通過書寫繁盛中的動蕩,安居中的危機,用妙筆神工創作出一曲“千古絕唱”。
其中一個細節是,無法構成防御體系的城門,夯土壘成的城墻,上無防御工事,下無兵卒把守,北宋的門禁制度似乎已經完全渙散,整個汴京就是一個不設防的國都。北宋后期,他國的密探常來汴京,刺探軍情成了家常便飯。在小販的叫賣聲中,金、遼、西夏、高麗等國的間諜、刺客已經潛伏入畫,只待客船穿過虹橋,就一起拉開北宋帝國覆滅的序幕。張擇端將駱駝和胡人畫在門口,可見北宋實力漸衰,國防衰弱。但是,宋朝本不該如此。
張擇端創作《清明上河圖》,醉翁之意不在畫,在乎畫中國家之危。他以堅韌與執著,“為時代寫真、為眾生作畫、為藝術癡狂”,以國家利益至上、人民安全為本的憂患意識,“升平知有日、愁聽路人啼”的藝術敏銳,“以民為本、為民作畫”的家國情懷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歷史擔當,創作的歷史長卷含有向宋徽宗展現一些社會頑疾,進行藝術勸諫的用意。只可惜,宋徽宗只是欣賞這幅畫作本身,并用自己獨創的瘦金體,寫下了漂亮的“清明上河圖”五個字。
這幅看似歌頌太平盛世的名畫,張擇端畫完便送給宋徽宗,然后隱身于世,不知所終。此后不久,金兵就大舉入侵,殺人焚城,汴京城內大火三日不熄,北宋繁華一夕掃盡,帝國一個半世紀的“府庫蓄積,為之一空”,成為史家的一個千年之嘆。
自從百年前,宋真宗與遼代契丹政權簽訂“金錢換和平”的“澶淵之盟”,宋遼之間120年無戰事。北宋王朝以文治國的方略,推動了經濟的繁榮、文化的昌盛和科技的發達。但是,不差錢的宋朝沒有將充足條件轉化為硬實力,再一次武備皆廢,邊防懈怠,直至岌岌可危,危在旦夕?!皬姼扇踔?,守內虛外”,導致外敵一次次撕開大宋邊界上的缺口,長驅直入使北宋王朝在抵御外犯之際幾無招架之勢。
1127年,南下的金兵攻陷開封,并于當年的四月將宋徽宗和登上皇位不到兩年的宋欽宗,后妃宮女,皇親國戚,官員藝匠乃至包括宋高宗趙構的生母韋氏和一妻二妾,連同皇宮的無數珍寶掠向北方,北宋也就此滅亡。還我河山,便成了宋人之虛愿。
據6集電視專題片《瓷路》介紹,宋代強大的經濟實力成為其燦爛文化與思想的根基,但是,生活在錦衣玉食、花團錦簇中的皇帝宋徽宗,重文抑武,沒有將經濟實力轉化為國防實力,昔日錦繡不堪一擊,瞬間都化作塵煙,宋文明成為鐫刻于溫潤柔婉上的傳說,盛世華章與戰爭離亂的悲喜,壯懷豪情與小橋流水的一嘆三疊。
在彪悍的新的統治者眼中,宋人的所謂風雅婉約,不過是文人的自戀和庸人的哀歌,如同宋朝所搭建的瓷器天堂,注定會被鐵蹄踏得粉身碎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