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林衡
看書
小時看書,多半是大人威逼利誘。手里拿著書,眼睛卻瞟著外面。風那么輕,草那么綠,樹那么蔥蘢,就連老牛嘴里嚼著的干草,也有絲絲甜味。看著看著,倦意就上來了。現在看書,沉迷其中,常忘卻時間。一陣書看下來,早已月斜三更,還意猶未盡,悻悻合書而眠。
以前若心不靜,或心里有事而不踏實時,必不會想到看書。就是看,也看不進去,心里反添了不快。現在不同,心靜時看書,愈加怡然。若遇郁悶,一看書,心就靜下來許多,心隨著書本起承轉合,其他事,至少暫時忘卻了。可見,心靜好看書,看書好靜心。
這樣看來,我是需要看書的。北宋詩人黃山谷說,“一日不讀書,塵生其中;兩日不讀書,言語乏味;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面目是否可憎,說實話,我是不大在意的。凡人必定有娛樂,我是把看書當成一種最優美最便利的娛樂工具。
我看書,純粹就是看,是一種自覺。不會為了看書,強迫自己。囊螢映雪、鑿壁偷光、懸梁刺股,苦寒不說,也是和自己過不去。書呢,也雜,文學的、教學的、美食的、花草的……少了些功利的趨勢,沒有對自己能力上的苛求。當然,過程中的快感肯定是少不了的。隨時快樂,自然隨時進步。樂在其中,哪有不陶冶點情操,醫治點精神上的愚鈍呢?
若說我這是附庸風雅,那只是抬舉我了。在我看來,看書也罷,寫文字也罷,算不上啥風雅的事。我也曾自問為啥沉迷于書了呢?可除了需要,我竟說不出別的來。就是需要娛樂,而這獨自一人即可進行,并能治愈自己的精神娛樂,比其他任何一項娛樂都適合現在的我,如此而已。
李漢榮先生寫過一篇《書蟲之歌》,贊其生是書蟲,死是書香,能無我、無欲、無名、無功,卻安靜、干凈、純粹、虔誠。那我也學學漢榮先生,做只書蟲,在文字和書頁里,平安度過我這一生。
喝茶
打小家境窘迫,茶只是解渴的工具。背柴、割豬草、放牛回來,口渴難耐,端起大茶盅,一通海飲,口里打著飽嗝,暢快極了。茶葉多是山上自采的老蔭茶。老蔭茶是高大喬木,葉片厚實,茶湯暗紅清亮,甜香中略帶一絲苦澀。卻極能解渴,灌進肚里,唇齒間卻有著不去的回甘。
在老家還有喝油茶的習慣。采山上的本地茶,熬制成琥珀色茶羹,用時取茶羹豬油炒香,加開水煮開油茶即成。飯后,上坡前,一碗儼儼的油茶下肚,一整晌都有的是干勁。有條件的可加臘肉丁、花生碎,甚至面條,米粉,滿滿一碗干貨。“好看不過素打扮,好吃不過茶泡飯。”兒時放學,肚子餓得咕咕叫,舀一碗父母留在灶頭上的茶湯,泡上冷飯,美味至極。
現在喜歡喝茶,是和喜歡上看書分不開的。清冷的夜晚,屋里的燈明亮著,拿一本書,靠在茶幾邊,聽燒壺里的水悅耳地響著。不一會兒就看見蒸汽夾著暖意溢了出來,直到看著那透明清澈的茶湯濾往玻璃杯里,暖意就已盈滿了整個屋子,啄一口,周身都開始暖和了。
茶,算是一個小的愛好,離著迷很遠。喝茶,有安靜舒神的心得,能清凈地看一陣子書,就妥,沒有瞎功夫去在乎茶葉的質地。南川本就是產茶之地,金山紅、金佛玉翠、白茶,或農戶自制地農家茶,都能喝得津津有味。茶具呢,用的尋常茶盤蓋碗茶盅之類。對自己滿意處很少,虛榮心不多,倒是我的一點自得。當然,若是有條件,喝茶的人講究茶案茶具也未嘗不可。養眼的茶具本身也是能夠因悅目而怡情的,只是少去刻意為好,否則就是添贅了。失了隨性,也就失了趣味,而趣味是重要的。
喝出茶的味道,才是喝茶的根本。那么,茶的味道又是什么呢?應該就是自在。自在的人喝茶,或者是喝出自在來,那叫喝茶。自在又是什么呢?不外乎是身心無礙。忽然懂得汪曾祺先生說的“文氣”,原就是喝茶這般——既有《陶庵夢憶》的雅致,又存市井煙火,人世清歡。
喝茶就是喝茶,因喝茶而獲得“偶然的片刻優游”,已經很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