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林芮
有沒有一種植物，你一看到，就會想到童年?
對我而言，是狗尾巴草。
農村老家有一畦小田，一直荒廢著，常年蕤生著一片狗尾巴草。土地還算肥沃，狗尾巴草便恣意生長，草穗又粗又長，草籽飽滿沉甸。毛茸茸的、彎彎的，跟著風搖曳起來，看上去更像狗尾巴了。
狗尾巴草長在夏天，萎于秋天。在夏天綠綠的，到了秋天就是黃黃的。秋風吹過，穗會隨風零星散落在空中，帶上種子，飄向土地各個角落，換個地方繼續安家，像極了四處奔波的游子，隨遇而安，四海為家。
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它開花。其實它是要開花的。只不過它的花朵也是綠色，而且隱藏在濃密的細毛里，所以就給人一種從未開花的錯覺。其他植物開花絕大部分都能散發香氣，就像一個人能夠自信地說出愛情。唯獨狗尾巴草開出的花，既不見其形，也少了香味。所以，情感大師一向解讀它的花語為“暗戀”，寓意默默喜歡一個人，卻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如狗尾巴草本身，外形并不出眾，總以一種低調的姿態，展現出自己的存在。這和暗戀的情愫如出一轍。
狗尾巴草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它不擇土壤，也不挑環境。只要有一撮泥土，就有它的身影。只要有一絲經脈，它就能頑強生長。或田野邊、或小路旁、或石頭縫隙……
倘若狗尾巴草生長在田間地頭，那它肯定是不受歡迎的。正是因為它頑強的生命力，也就被種田的農民們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生長在田間地頭的狗尾巴草，會與莊稼爭奪養分和陽光，農民們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清除它們，以保證莊稼的生長空間和產量。
看見老家的這片狗尾巴草，我腦海里常常會浮現這樣的情景：
夕陽灑向青綠的稻田，父親戴著草帽，赤腳坐在田埂上，余暉把父親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手中扯起一把狗尾巴草，目光專注而溫柔，手指靈活地穿梭在草莖之間。隨著他的動作，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草莖逐漸變得有序，狗尾巴草在他的手中跳躍、旋轉，最終變成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小動物。有的像小兔子，耳朵長長，尾巴短短;有的像小馬駒，四蹄穩健，鬃毛飄逸;有的像九尾狐……父親的動作并不急促，每一個編織的步驟都顯得那么從容不迫，仿佛在進行一場與大自然的對話。他時而低頭沉思，時而抬頭望向遠方，似乎在尋找靈感，又似乎在回憶往昔。我雙腳盤腿坐在父親跟前，瞪大眼睛，靜靜地期待著父親手中的作品逐漸成形，然后將父親的作品帶回家，插入瓶瓶罐罐中。到了來年，草籽干落，一碰就滿地，小動物們也早已不見其形的時候，我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小時候，約上幾個玩伴兒，光著腳丫，在這片狗尾巴草中追逐嬉戲。最有趣的事莫過于用狗尾巴草扮鬼臉了。挑兩根又長又直的草穗，一場創意與想象力的比拼拉開序幕。將兩根草穗交錯開來，用嘴巴咬住莖，穗的一端垂下來形似胡須，莖的一端撐在上眼皮，再做出各種嚇唬人的表情。看著彼此的樣子，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委實滑稽!
除了扮鬼臉，用狗尾巴草逗貓也是我們樂此不疲的事情。貍花貓是老家農村常見的小動物，它總喜歡在大白天懶洋洋地睡覺，像是專程為晚上的“貓鼠大戰”養精蓄銳。我手里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悄悄地靠近，輕輕地將穗子放在它的鼻前。它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瞳孔瞬間放大，鼻子微微顫抖，似乎在嗅探這突如其來的“訪客”。我胡亂地擺動著狗尾巴草，穗子在它的眼前晃來晃去，像是在跳一支輕盈的舞蹈。它的注意力完全被吸住了，眼睛緊緊地跟隨著穗子移動。隨著我的動作越來越快，它的反應也越來越激烈。它先是輕輕地抬起前爪，試圖抓住那飄忽不定的穗子。每當它快要抓到時，我就會將狗尾巴草快速移開，讓它的爪子落空。它似乎有些不甘心，甚至站起身來，全身的肌肉緊繃，準備發起更猛烈的攻擊。我見狀，遂將狗尾巴草高高舉起，讓它跳得更高。著實有趣!
如果，你有幸遇見一片狗尾巴草，我想你也肯定會為之駐足。畢竟誰能拒絕一只用狗尾巴草編織的毛茸茸的兔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