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林芮
我是竹,金佛山方竹。
作為竹,古往今來,不少文人墨客向來對我稱贊有加。譬如,蘇軾的“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劉禹錫的“依依似君子,無敵不相依”,鄭燮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把我與肉比較,把我比作君子,把我寫得堅韌不拔,這是對我極高的贊賞。
作為金佛山方竹,因生于金佛山,人們都這樣叫我。這名兒聽起來雖然普通,但我想,世上能以地標來命名的植物屬實不多。我知道,凡是以地標來命名的,那就代表著地域特色和品牌象征,更何況還是以一座世界自然遺產地“金佛山”的名字來命名呢!這是對我極大的肯定。
我啊,算是西南地區眾多竹類的特殊存在。我對環境要求極其苛刻。在金佛山上,我只挑海拔一千四百米以上的區域扎根生長。我不像毛竹、雷竹、苦竹等兄弟姊妹伙一樣發于春,因為我生性“不喜春雨破土出,偏愛秋雨迎風長”。
每年八月伊始,經歷幾場秋雨的洗禮,我們會陸陸續續從海拔最高的地方,日夜破土而出,你追我趕地汲取大地之靈氣。接下來,就是一群“竹林刀客”穿梭于我們之間,竹林變得熱鬧起來。他們頭戴斗笠,手提利刃,儼然一副武功高強的樣子。其實,他們并非武林高手,而是當地筍農。人手一套采筍裝備:一把刀、一個背簍、一個拐耙子。個個習得一套采筍技藝:一蹬、一劃、一繞、一扔,動作一氣呵成,干凈利落。
從立秋到處暑再到白露,短短四十五天,在經過筍農們的采收和加工后,我們走出了深山。在十八般廚藝的加持下,我們從生筍化作珍饈,從此人生實現完美蝶變。正因為我們是吸大自然精華長成的稀有之物,“鮮嫩脆”之味是其他竹筍根本無法比擬的。所以,我也得了個“筍中之王”的美稱。
食客們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竹筍,實在瞧不上。”我聽了,暗自得意,這是對我的至高評價。
人類是懂得感恩的。在采筍過程中,筍農會留下我們的“母親”,留下來的竹筍被稱為“筍母”。因為筍農們相信只有留下了“筍母”,來年發筍才會生生不息。
倘若筍農刀下留情,我有幸成為“筍母”,那在破土后,我會以每晚至少七寸的速度迅速生長,僅用兩三天就可以從筍包長成幼竹,再用四十來天我就能長到十五米,成為一顆真正的方竹。
此時,“方”的含義在我們身上具象化了。倘若你用眼看,似圓非圓,似方非方。但倘若你用手摸,就能很明顯地感受到我們軀干上的棱角。這是大自然賦予我們有別于其他竹類沒有的品行和風骨,化規為矩、天生方正。這也讓我們于蕓蕓眾竹中,傲然方立、卓爾不群!
成竹之后,我們全身都是寶。竹葉可入藥、可泡茶,有清熱解毒功效。竹竿紋理細潤、色澤亮麗,則可用于制作各種竹制品。我們都在預想和憧憬著將來,有的希望做文具,有的希望做工藝品、有的希望做建筑材料……從此人生就實現了另一種蝶變。
這就是我的一生,從嫩筍破土到挺拔成竹,從金佛山的巔峰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愿下輩子我還能做金佛山方竹,讓我的根不斷發出筍,任由一而十、而百、而千、而萬……長成片片金佛山方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