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散記
發布時間:2024-10-15 09:35:33 來源:
新聞摘要:

  

  □ 馮茜

  我喜歡暖調子的生活。

  夏天把明亮灑在大山里,星星一般在遠方閃爍,萬物在炙熱中不規則地飛奔。

  金山湖

  我的車窗右側,陽光正灑了一半,它們沿著山脊落進湖泊,那就是金山湖。

  湖水被折疊成金色的波浪儲存起來,像玻璃杯里的水,搖一搖,灑成水做的曠野。

  有微風,又好像沒有,拐過一個彎時,偶爾有鳥兒叫上兩聲,流水濟世,陌生的風穿行林間,這是南川的“178”環線,城市的邊界,若是春天,應該還有花香。

  金山湖的右邊是個大壩,湖水被攔了下來,用來緩解山的饑渴,更遠處是山峰和白云,云在天上走,樹在波紋中晃動。

  我見過很多湖,有些像大河那樣磅礴,但金山湖不是,它看起來更單薄一些,如深潭那種孤單,又像是大山的谷地被撕出一條口子,蓄滿了水和漫游四方的心。

  我一直目送它消失在山谷的轉彎處,這時的湖水突然變了顏色,比天空還藍。

  石林

  我抬起頭,山似乎更高了一些,石頭的壽命那樣長,它們甚至連輪回都不是,它們一直都在那兒。

  我朝時間深處張望,光線被折成書的樣子,長在石頭做的小獸上,謎語般出現,我跟它們一起蹲坐在黃昏里,我們一樣安靜,周圍只聽見風的聲音。

  有些石頭長成人的樣子,被山峰抱在遠處,那邊的林子空蕩蕩的,不像這里,空氣沸騰,到處都是石獸的嘶鳴。盡管山石吸走了大部分光影,只剩下斑駁在浮塵之中滾動,但我還是覺得這是整個夏季中最美好的一天,山野浩蕩,我理直氣壯地站在時光的長河之中,看一群石頭長成了它們想要的樣子。

  我不知道是應該悲憫還是贊美,天色暗下去了,在歲月面前,石頭只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飛行和攀登

  每個人都想像鳥那樣自由,我也是,但我只是想想而已,我的膽量不允許我做高空運動,我用目光和想象飛翔。

  這是“178”環線上的一種運動,滑翔傘。

  我的同伴像鳥兒那樣掠過山頂,他們輕盈而迅捷,內心的溫度高于整個夏天,他們在懸崖上奔跑,體驗著后悔與歡喜,飛去最高處,看山峰的斷裂和巨大的云杉,天地在耳邊呼呼作響,他們在空中急轉身,或是發出無法控制的尖叫,并在飛行的最后落向蓬草頂部。

  我的目光緩慢,跟隨著滑翔傘或是蝴蝶的翅膀回旋。

  飛行的時候我看到些石崖,它們控制了所有山的高處。攀登者帶著萬丈雄心按捺住自己的膽怯,一步一步踏進風的漩渦。

  他們在低處制造夢想,一點一點將身體拉向高處,途經各種山的細節,將深淵踩在腳下。所有的恐懼都消失了,只剩下勇士對陡峭的處理,他們討論風速的變換,驚喜與大自然的重逢,他們甚至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氧氣,防止身體被風聲拆開。

  不過這些都是我想象的,我沒去,我帶著樹林等在下面,心生羨慕。

  但我其實很想在這樣的崖壁上攀登,看起來一定很美,因為我隨時有可能被白云捉住,那樣的話,我就是天空中的行人。

  山王坪

  我看到一些樹的顏色正在變淺,它們是水杉,最濃郁的綠已經抵達季節深處。

  盛夏時,陽光待它們很好,用翠綠將樹葉蓄滿,準備在秋天“刷”一下子全部變成金色。樹葉變色的事情,一直是個秘密,溫暖干燥的樹林,知道所有植物的秘密,這是多么幸福。

  在更遠的樹林里,有很多搭帳篷的人,杉樹們擰緊腰身穩住吊床,那是孩子們喜歡的,大自然在孩子心中無所不能。他們奔跑的時候會踩到地上的落葉,聽起來沙沙響,我喜歡這種破碎的聲音,這是樹葉重生的時刻,通過泥土的潮濕和幽暗,它們會重新掛在明媚的枝頭。

  露營是件很美妙的事,特別是在樹林里。你能看到細瘦的光線被綁在上萬棵樹上,勒得麻雀跳來跳去,這時候你可以深吸一口氣,讓清新的空氣穿過你的肺腑。等到了晚上,星星集體掉落下來,你還可以閉上眼睛,傾聽銀河的回聲。

  第二天清晨,要是有點霧氣就好了,神秘感會瞬間包圍過來,那種時刻,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假想自己提著長長的裙裾,赤腳在山間奔跑成精靈的樣子。男人們則可以想象自己拎著斧子到處捉拿森林女妖,雖然應該會有點冷和硌腳,不過想想又沒什么。

  山間小筑

  半山有座小院,四方形,門口的石槽里用泉水浸著兩個西瓜。

  這讓我看出了主人飽含的善意,由此推斷這座小院應該庇護過很多人,上山走累的,下山走累的,還有根本不愿意走路的各種人。

  院子的四周散著桌椅,花草逐漸安靜下來,陽光也跟著慢了些。中間地上鋪著青色的鵝卵石,腳踩上去有喀啦喀啦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夏季里聽起來很清涼,冬天不行,聽上去會更冷。一旁的角落里,還有些山石做的小景和窗欞投下的陰影,不過它們全都默不作聲。

  這里是金佛山的南坡,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山是另一種樣子,山間有些云霧,顯得有些迷離,若是讓風再吹一吹,又顯得特別遙遠。更遠處的崖上,巨大的黃櫨在風中起伏,落日一點點下沉,云朵像漣漪般散開。天空更高了,寂靜在空曠中移動,風把黃昏吹了過來。

  我在暮色中松弛而渙散,再抬頭去看,想記住某座山峰的樣子,天卻在這時候黑了,暗夜將萬物收回。

  此刻,它們都不在這塵世間。

  (作者系中國作協會員、重慶市江北區作協副主席)

相關新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