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亞梅
明月高懸,群山綿延,小河流淌,村莊沉睡在滿山的月光里。庭院里的柚子樹上,一聲飽滿雄渾的雞鳴劃破夜的寂靜,母親拉開燈,村莊醒了。
地里的莊稼剛剛秋收完,空曠的田野正在回味豐收的喜悅,田埂上還遺落著待拾的稻穗。才趕回來忙完農(nóng)活的父親,來不及多休息幾天,又要背上行囊,踏上遠(yuǎn)行的列車。
如水的月光,從窗戶傾瀉而入,灑落在廚房的砧板上。母親悄悄走進(jìn)廚房,為父親準(zhǔn)備飯菜。新收的晚稻米還帶著禾苗的芬芳,架起柴火,一縷縷炊煙攜帶著淡淡的米香,越過小小的庭院,越過叮咚的小河,越過茂密竹林,越過一片片綠里透黃的柑橘林,飄向遠(yuǎn)方。
月光下,母親在房間里不停地穿梭,恨不得把整個秋天的豐收都打包進(jìn)父親的行囊。鮮炸的稻花魚,是從自家水稻田抓來的,一條條約摸巴掌大,很是鮮甜;咸鴨蛋是母親提前腌制的;玉米粑粑還冒著熱氣,這是新收的玉米做的;落花生大豐收,來不及曬干,只好水煮了一些;葡萄、棗兒、奈李這些水果不經(jīng)捂,單獨用小手袋裝好,用來手提……不知不覺父親的行囊已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安排好了父親的行囊,母親喚父親起來吃飯。此時,天還沒亮,月光還靜靜地掛在天邊。我則借著月光,來到村口,站在石墩上遙望從鎮(zhèn)上開過來的大巴車。上世紀(jì)90年代初,那大巴車是聯(lián)通村莊與外界的唯一交通工具,一天只開一趟,為了方便村民們一早進(jìn)城,這趟大巴車總是在夜色中穿行。我緊盯著大巴車駛來的方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大巴車就疾馳而過。
遠(yuǎn)遠(yuǎn)看見大巴車的燈光后,我飛奔回家,通知父親趕快出來搭車。父親趕緊背上行囊,母親也緊隨其后,突然想到什么,母親又跑回家去。大巴車停在了村口,車?yán)镆炎鴿M了外出務(wù)工的鄉(xiāng)親,父親擠上車后,沖著車外的我大喊:“快回去吧,在家好好讀書啊!”大巴車啟動的前一秒,母親氣喘吁吁地趕到了,車門已關(guān)閉,母親瞅準(zhǔn)了,一把將手中的袋子扔進(jìn)車窗,朝父親喊著:“天冷了,這件毛衣帶上。”大巴車呼嘯而過,灑落一地月光。
多年以后,我也是沿著這條路,背上裝滿月光的行囊外出求學(xué)。如今,山鄉(xiāng)巨變,村里的路寬了,大巴車開到了家門口,鄉(xiāng)親們家家戶戶都有小汽車。前不久,我們一家開車回家看望父母,回程的那天,母親又趁著月色起床,為我們準(zhǔn)備行囊。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抬頭望一眼那天邊的月亮,月光啊,還是當(dāng)年的月光,那裝滿行囊的,是親人永恒不變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