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許是妻子晾曬衣服忘了關窗子吧，有一片葉子落在了房間里。我望向窗外不遠處的那棵楊樹，葉子幾乎都要落凈了，一個鳥巢孤零零地懸在枝頭。正是這樣一個鳥巢，讓我心頭生出一種莫名的愁緒來。
我站在窗前，久久地凝望著那棵樹，不想離去。
又是一陣風生硬地吹過來，樹梢上的最后幾片葉子僵硬地搖晃了幾下，也終于旋轉著飄落了，再沒有什么可以遮擋冬天的寒冷，那個鳥巢孤零零地懸在那里，徹底地孤獨了。
葉子，都凋落了，可鳥巢卻不肯凋落。冷清的枝頭有什么可留戀的呢?
樓下一陣腳步聲，牽回了我的思緒。我望下去，見一個小伙子正大步流星地向遠處走。他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許是要出遠門吧?他的身后，跟著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女子，想來是他的母親。小伙子走得特別有勁，不一會就走遠了，而他的母親，還站在小區的街口，向遠方望著。
許多年前，我也是這樣出遠門的。
看著這樣的場景，我的眼中一熱。為了不讓自己流下淚來，我又抬起了頭，正好，又看到了那個鳥巢。
鳥巢，在高高的枝頭，顯得更加醒目了，我忽然間明白了它在守望什么。
鳥是一種花朵，是屬于天空的花朵。那些鳥兒，那些飛翔的小鳥，是迎著太陽盛開的。枝葉正盛的時候，不管是陽光的照耀，還是月色的濡染，那時候的鳥巢是幸福的。隨風而動的鳥巢輕輕地搖曳著母愛的慈祥，孕育著天空美麗的花朵。
鳥是能飛翔的，鳥是要飛翔的，而鳥巢卻不能。于是，鳥巢的那種幸福是注定的，鳥巢的那種悲傷也就注定了。小鳥的翅膀硬了，在天空中飛來飛去，偶爾也回鳥巢中棲息，但它覺得在鳥巢里跳來跳去很沒出息，在天空更自由，更寬闊，終究長鳴一聲，真正地遠去了。
沒有小鳥的鳥巢應該是敗落得很快的，只是有那些枝葉的遮擋，我們沒有發現。當葉子在冬天落光了以后，我們才發現鳥巢真的已不是原來的樣子。鳥巢的確是老了，老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老得再沒有一點溫度，很丑很丑的，像畫布上無意間滴落的一坨墨。
沒有了小鳥的空巢，就成為了廢墟，被冷風冷雨洗掠得一貧如洗。連一縷云彩的倒影也沒有，連一絲太陽的殘須也沒有。孤單的鳥巢，獨自面對著冬天的風。
冬天的天空是空曠的，很少看到鳥的影子，偶爾飄過一片云彩，也是那么灰暗。可鳥巢一直守望著，守望著鳥兒飛翔而去的天空，期待著那一聲聲熟悉的鳴叫。
以前是不懂得鳥巢的，特別是小時候，因為那時候看到的只是鳥巢的喧囂，更專注于嘰嘰喳喳的鳥鳴。冬天的鳥巢盡管在樹的枝頭顯得那么醒目，我們這些孩子卻從不在意。今天，能懂得了一點鳥巢的時候，我已在異鄉漂泊了多年。
老家的那方小院，想來也破敗得不成樣子了，可它一定依然守望著我們兄弟姐妹四散而去的每一個方向。我想，我們是應該回去看看那小院子了。
鳥巢，原來更像是父母的一枚指紋，摁在我們的心間，任你怎樣地遠走高飛，誰又能飛得出那一種纏纏繞繞的情感呢?
“想老家了吧?”不知什么時候妻子轉到了我的身前，她順著我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從沒離開過老家的妻子，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這冬天那樹上的鳥巢?
筆者：孔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