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芯
“你到底說不說?”楊現林又厲聲罵道。賊還是一聲不吭。
這時人們更加憤怒了,紛紛擠上去,這憤怒就變成耳光、拳頭、木棍,變成了鞋子、耳摑和唾沫星子。一會兒工夫,賊連“嗷”“嗯啊”也沒有了。楊現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制止人們停下手來。“快松繩子,快松繩子,再這么折騰,怕是要死人了。”何江紅一邊喊一邊松繩子。隨著繩子的松開,賊就順著樹干掉下來癱在地上。
楊現林蹲下身子,把手放在賊的鼻子上,他雖然感覺到了還有點氣息,但已經是相當微弱了。于是他仰頭看了看四周的人說:“快!快把他抬進屋去!”
楊現林把從賊身上解下的繩子隨手扔在門口,何江紅從暖瓶里倒出熱水,她一邊吹著一邊往賊的嘴里灌。賊開始還不肯張嘴,何江紅火氣沖上來對著他罵:“不想活了啊!”有人蹲下來掰開他的嘴,熱水到了嘴里他就吭哧一聲。這時楊現林對人們說:“都回去吧,今天本是我們三個人蹲守,他拴在這里了,天明我們把他送到鄉派出所去。”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楊現林又說:“都回去吧,現在打成這個樣子,還怕賊會跑了?”聽了楊現林的話,大家才陸續散了,晃著手電光,各自朝自家走去。人們走了,楊現林叫何江紅關好大門,急急地用濕毛巾擦掉賊臉上已干的血跡,湊近仔細看看。他心里很難受,他知道這人不是賊。從這人被吊起來第一聲嗷叫的時候,他就感覺這人很可能就是他前幾天才在集鎮上見到的洪洞村的那個啞巴。
看著偷雞賊,楊現林急忙叫何江紅給那人弄點吃的。何江紅點燃柴禾,準備先弄點稀飯。月亮穿過云層,今天又是十四,月亮已經長得像楊現林那面破鑼一樣圓。何江紅手忙腳亂地給那人喂了稀飯。邊喂又邊想到自己的男人,如果男人在外邊也被一群人毒打,或者受欺負,不是很遭罪么?想到此,何江紅覺得剛才自己對這個偷雞賊下手也太重了,于是,何江紅小心翼翼地又給那人喂了幾勺稀飯。
喝了稀飯,那人就活泛了過來,已經能坐了。何江紅又從碗柜里拿出一個冷饅頭掰開一塊,遞給那人。那人一見白面饅頭,突然來了精神,一把搶過去塞進嘴里。
吃過東西,那人就睡了,而且是扯著鼾聲睡著了。楊現林就坐在他旁邊抽煙,一支接一支地抽。他現在能做的只有一條,就是把這人放了。如果不把他放了,天亮了他真不知道應該如何收場。放了可以給村民們說,后半夜,大家實在是太困了,都睡著了,這賊就趁機跑掉了。
天快亮的時候,楊現林推醒啞巴,他讓何江紅撿起門口的繩子,一手扶著那人,向村西頭唯一的出口走去。路的兩邊雜草及腰,一尺多高的馬耳桿,把并不寬敞的山路弄得有些黝黑。
出了村口有一里多路,楊現林才把繩子解開,對那人說:“走吧,快快走吧!”那人看了一眼楊現林,很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后轉過身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向楊現林叩了一個響頭,站起來抹了一下快要涌出的眼淚,嘴里“嗯嗯啊啊”的叫,手上來來回回不停地比劃。楊現林卻不能領會對方說了些什么,比劃的手勢暗示什么,急得那人憋出一張紅的臉,直跺腳。此刻,一對鳥兒掠過天空,啞巴目光如炬,看著飛翔的鳥兒,似乎心里有了辦法,他“嗯嗯啊啊”指著飛翔的鳥,使勁的跺腳比劃著,費了很長時間跟在楊現林身后的何江紅才明白,啞巴在說龜背下有個山洞,在山洞里他看到有很多類似禽類的羽毛。
楊現林理清楚啞巴到村里的來龍去脈后,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啞巴是專門來給村里人報信的,也許村里丟失的雞,并不是小偷所為,極有可能是被什么動物叼走了。想到這些,楊現林心里更加自責。
楊現林點了一支煙,對著啞巴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示意啞巴自己已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這時啞巴臉上才露出了讓人難以察覺的微笑。楊現林瞅著啞巴一點點遠去,一點點模糊,最終看不見了。
啞巴走了,微弱的光從林中透過來,打在楊現林身上,何江紅眼里能看見那些樹木在隨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