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山之霧
發布時間:2023-02-22 08:57:42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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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佛山之霧

  吳佳駿

 

 

  我來的時候,霧已經先來了,它比我更早到達金佛山之巔。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什么趕在我的前頭,去與我追趕的東西相遇。無數次,我都想加快步伐,超過那些跑在我前面的事物,結果仍是徒勞。無論我怎么跑,都是個落伍者。就像現在,即使我緊跟著霧的腳印走,也走不成一片云,或云之上的青天。

  那么,我索性放慢腳步,在金佛山上兜兜轉轉,讓霧把我包裹住。倘若霧不散去,我就不下山。我愿意跟霧待在一起,不再去看霧之外的一切,包括人間和春天。

  與我想法一致的,還有山上的方竹和古樹。

  我從一條小徑穿過的時候,成片的方竹分列左右,形成柵欄。霧就掛在上面,像一匹白布簾子。

  我伸手摸摸,只摸到霧的影子和方竹的骨頭。更多的方竹,則躺在地上,睡著了,將霧蓋在身上,當被子。那些古樹呢,就站在方竹林中,頭昂得高高的,想把霧頂起來,拋向天空,摔成雨。

  可霧實在太大了,樹已老得沒有力氣,它們剛剛將霧拋起,霧又快速落下來,罩在樹冠上,給樹纏上一張白帕子。于是,方竹和古樹都安靜了下來,金佛山同樣安靜了下來。我也安靜了下來,我的想法更是安靜了下來。

  霧越來越濃,讓我辨不清方向。

  我靠在一棵杜鵑樹上歇氣。樹的皮膚很粗糙,我抓來幾把霧,替樹磨皮,使它變得光滑些,但樹枝上的杜鵑花全在笑我。我頓時羞澀起來,不敢抬頭朝上望。

  我怕看到杜鵑花的臉色,也怕看到杜鵑花短暫的花期。如此說來,霧真是杜鵑花的知己,它保護了花的生長秘密。當然,天下的花本就不是為天下的人而開的,即便人看見了花,花也依然開在花的世界里,不會跑去人的心里報春。

  那些自認為心中有花盛開的人,其實不過是自己原諒了自己,把夢寐假想成了花魂。

  春風在濕霧中繚繞,吹得我周身發抖。我只好離開樹,往霧的深處走。我相信霧既然鎖住了我,就一定會給我留地址。不然,它散去之后,就不會有人寫信,告訴它山中的日月和季節的私語。可是,現在我還沒有發現霧留的地址藏在什么地方。它是將之埋在了樹園里還是草叢中,抑或直接寫在了某塊崖壁上。

  我會想方設法找到它,使霧放心。我要讓霧知道,我不只是一個過客,也可以是一個信使。

  視線越來越模糊,連眼前的路階都看不清了。我只能跟著感覺走,在沒有人引路的時候,我必須成為自己的燈塔。

  我沿著步道小心翼翼地走著,步道延伸向哪里,我并不清楚,在霧中行走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我只知道,在我的左邊,是懸崖峭壁,長滿了荊棘和藤蔓。由于看不見,我也懶得去猜想懸崖上的風光。既然霧不想讓我看見,我又何必去自討沒趣。許多東西,不看見比看見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霧似乎比先前淡了些,由乳白變成了銀灰。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我看見不少的樹都脫光了衣裳,繁密盤錯的枝丫裸露著,酷似一幅幅水墨畫,又似書法的線條,生動而和諧。遠處的山峰,也依稀露出輪廓,像巨筆勾勒出來的素描。

  我很想把金佛山的這批天地之作拓回家去,裱起來,掛在客廳,使枯燥的生活增添幾分詩意。

  正這么想,不知從哪里躥出來幾只松鼠,在距離我不到一米之處蹦蹦跳跳。我數了數,攏共有五只,三只大的,兩只小的。我的心一下子激動了,剛才所見的畫也活了起來。有動有靜,相映成趣。松鼠都不怕人,我蹲下身,它們也不逃跑,兩只清澈的小眼睛盯著我,好似已認識我多年。

  我想,莫不是我在霧中行走的時候,它們也在霧中行走,趕來與我相遇吧。

  不多一會兒,霧就散開了,松鼠們瞬間隱蹤匿跡,我也沒有必要再去尋找霧留下的地址。緣聚緣散,恰如霧聚霧散,順其自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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