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琴
小時候,我喜歡去外婆家。不僅僅是外婆家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更有一道不算菜的菜——辣椒醬,讓我直流口水。那種鮮辣勁,一直牽扯著我叛逆的味蕾。
外婆做的辣椒醬,醇香味濃,入口鮮美,辣里浸著酸,酸里伴著甜,甜里含著辣。外婆家有一只養水壇,將壇口外圍裝上水,再扣上蓋子,那水就將空氣隔離了,裝進壇子里的食物就不會壞。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外婆的土制保鮮法顯得特別神奇。每年,外婆都會做上一壇辣椒醬,因為保存得法,能從秋天吃到下一個秋天,從不斷流,也不會變質。
幼時的我,雖不諳世事,但親歷過外婆做辣椒醬的過程。從選擇原料到加工成品,一道一道,親自把關,像做一件精致的藝術品。
外婆將當年的新鮮蠶豆拿出來,放進木盆里,用清水浸泡三天,等干硬的蠶豆泡得胖乎乎的,一粒粒如吹足了氣一般,外婆就忙活起來了。她將蠶豆倒進竹籃里,去水塘里反復淘洗干凈,倒進大鐵鍋里煮熟了,撈出,置入冷水中浸片刻,再剝外皮。剝了皮的蠶豆粒要拌入面粉,平攤在大簸箕里晾干,再去地里,摘一些南瓜、向日葵之類的葉子,覆蓋在上面,放置到廂屋里。外婆說,這叫捂醬。約三四天時間,蠶豆表面長了一層白花花茸毛,密密麻麻的。看到又長又密的茸毛,外婆的臉上露出欣慰神色。憑經驗,這一年又可做得好醬了!等茸毛變成黃綠色,外婆拿出鏟子,將醬料鏟成塊狀,放在陽光下暴曬一周,再浸入鹽水缸里攪拌均勻。然后,移缸于外面,一個月光景,一缸色澤鮮亮、味道鮮美的蠶豆瓣醬就制成了。
小辣椒紅的時候,外婆去菜地里一個一個采摘下來,放盆里剁碎,細心地篩去辣椒籽。其實,辣椒籽不篩,做出的醬反鮮美一些。外婆說,不去籽的,辣味太重了,我們這些小饞貓就不能吃了。外婆也會單獨做一些,用于平時燒魚腥菜肴做佐料。辣椒醬燒的魚,香味能傳出二里地,鼻子靈敏的人,打老遠聞見了,都要流口水。
辣椒剁碎后,又去后院走廊的墻上取下干蒜頭和干生姜,干蒜頭和辣椒差不多等量,剝皮,剁成小塊,干生姜少量,剁碎。
外婆做的辣椒醬,用油非常講究。油是用來提味的,放多了太油膩,放少了,不但影響鮮美,還不利于貯藏。外婆會根據用料多少,在大鍋里倒入適量的菜籽油,油燒翻滾后倒入醬,再燒開,將備用的辣椒等全部倒入鍋里。這時,一股股醬香夾雜著辣椒和蒜子的香味熱氣騰騰地彌漫開來,直撲入鼻。晶瑩剔透、色味俱佳的蠶豆辣醬就做成了。
放涼以后,裝進養水壇里,封口,扣上蓋子,倒一些清水養著。吃的時候,用勺子舀一些。常常等不得端到飯桌上,我就伸出手指勾一點放進嘴里,咸淡適宜,辣香鮮美,而且辣椒脆嫩爽口。
忽一日,我心血來潮,從超市里買一瓶蠶豆醬,又去菜市買一些小辣椒,學著記憶里外婆的樣子,想一展身手做一回辣椒醬,但不知因為醬不是外婆親手做的,還是火候等其他原因,終是沒有做出外婆的那般口味。
曾經,見外婆整天忙碌的身影時,我不止一次地問過外婆,為何有那般的耐心。外婆說不出高深的道理,只是淡淡地說,希望我們吃得好、長得快。但我知道,那些細細碎碎的點點滴滴里,浸透的是外婆對家人殷殷的呵護和關愛。
美食,無關材質,只關乎愛。有了愛,青菜豆腐,也是最美的味道。